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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抱着若曦一进屋就发现她的床榻没有任何睡过的痕迹。
    他转头问询式地看向巧慧。
    巧慧连忙道:“昨夜主子就没上床歇息,说是今日一定要交给蒋大人一份满意的课业答卷。所以昨夜就……”
    昨夜她也一直在旁伺候若曦,直到半夜才因为熬不住,伏在桌上睡了过去。谁知天亮醒来就见自家主子不知什么时候也伏在桌上睡着了。脸颊显示出一种不正常的红色,就连嘴唇也是干燥异常。
    她连忙起身去倒温水,想叫若曦先润润嘴唇,又即刻派人去了太医院。谁知还没等水倒回来,若曦便先醒了。
    然后便是康熙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康熙将她轻轻地放在床榻上,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一迭纸放好,拿过巧慧递来的温热的毛巾,轻轻地给她沾湿干燥的唇。
    “才离开朕身边不过两日,怎么就将自己折腾成了这幅德行。一会太医来了,朕定要让他多开些黄莲,让你好好长点记性。”
    巧慧看着一国之君亲自服侍自家主子,而自己站在一旁毫无用武之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便又出去让人多备些温水,以防不时之需。
    若曦本来在被他抱着进来的路上就因为高烧加上昼夜不眠疲累地睡了过去,这会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又睁开了双眼。
    她灵动的眼睛因为高烧有了些红血丝,脑子也如同糊了一团浆糊一样想不明白事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康熙亲自给她擦脸擦手。
    她的手心比以往更热,康熙用温毛巾一下一下地在她的手心擦拭。
    突然她的另一只手抬起搭在了他擦拭不停的手上,轻轻地问道:“这个世界阿玛就是父亲的意思,你是皇阿玛,所以你是我的父亲吗?”
    “所以,我也有父亲了吗?我一直是没有人要的孩子,我真的……也能有自己的父亲吗?”若曦脑中有些混乱。她想象不出亲切地叫一个人“爸爸”是什么感觉,只敢用一个生疏的“父亲”来代替。
    她的声音又添了一丝哭腔,一下子就击中了康熙心中那根名为慈父的心弦。
    平心而论,除了他对她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见不得人的心思之外,她对他是时时恭敬孝顺的。
    天凉的时候,不用李德全吩咐她就已经为他备好了防寒的衣物;天热的时候又想着法地为他消暑,想让他多进些饭食;夜深了,人人都困乏,只有他这个君王还在宵衣旰食地处理朝政,那时候也是她忍着疲劳陪着他一熬就是大半夜。
    这种体验,哪怕是在他从小宠爱到大的蓝琪儿身上也是没有的。
    蓝琪儿可比她娇贵得多了,陪着自己这个阿玛多熬了一会便会娇娇地打哈欠,然后说不打扰自己,先回去了。
    没有若曦之前,他看蓝琪儿的这些事总以为是小女儿家的娇气。当然,他那时也是给予了蓝琪儿包容和宠爱的。
    有的时候,只有被爱意包围的孩子才有撒娇任性的权力。
    端看若曦和蓝琪儿,他便能明白了。
    有了若曦之后,每次都是他不管他的呵斥和李德全的劝阻一定要留下来陪她。
    他最初以为她是在为自己寻找窃取机密的机会。可后来他发现,她总是在做好自己当做的事情之后便会离开,然后自在地看自己找的书或是玩其他的小玩意。
    久而久之,他也就默许了她总陪他到深夜这件事。甚至就连李德全有时准备消夜,都不会忘了给五公主准备一份。
    她就这样以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存在了养心殿,也落在了他的心里。
    康熙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毛巾:“是罗察不曾给过你父亲的情感,所以你才这么孝顺朕的吗?你是把对父亲的渴望转嫁到朕的身上了吗?”
    他粗粝的指腹轻轻为她沾去了眼窝里蓄的那一小汪泪水:“以后你就是朕的亲生女儿,朕让你记在皇后的名下可好?让你以后做个嫡公主可好?这样你就是大清唯一嫡出的公主,再也不用担心无家可归了。”
    这个决定原本只是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可以说是将若曦诓骗进了宫。在没有对她有什么情感之前,他想的是让她为皇家请命也算是他给马尔泰家族的荣耀;对她有了感情之后,他第一时间是想远离然后忘记。
    可这一次却叫他明白,他做不到。
    他想:她渴望父女亲情,那朕就给她一段父女亲情,让她弥补了从前不被重视的遗憾,从此真正拥有她所渴望的恣意的生活。
    至于喀尔喀的格日乐那里,他也不再作原来的打算了。
    康熙最怕麻烦,一切可能会带来更大麻烦的事情,他都会想办法去避免,比如之前皇后病重一事。
    而现在,他却打破了自己一贯的原则,甘愿为自己找一次麻烦。
    “睡吧,等你病好了,朕已经为你处理好了一切。”他抬手盖住了她的眼皮,温声哄她入睡。
    不一会,巧慧轻轻敲门,带来了太医。
    太医看完诊开了药,没多久下人便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
    康熙看着她服了药睡下,又看了她之前手中攥着的那一迭要交给蒋太傅的卷纸,这才起身去了启祥宫正殿。
    正殿良妃和朝露正在等着他。
    康熙一进去,良妃就盈盈拜倒在地:“臣妾恭请皇上圣安。”声音委婉动听,眼波流转出无限的柔情蜜意。
    康熙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良妃的穿着比以前多了许多华贵雍容,只是眉宇之间缺少了优柔寡断,两颊多了一丝刻薄。
    “起吧。”康熙对她的柔情无动于衷,免了她的礼后便径直走到了上首:“朕让五公主住在你的宫里是给你体面,谁知你竟然这般无用,她病成了那样,也不见你有所作为!”
    “皇……上,您怎么这么说臣妾呢?若曦她好歹也和臣妾算是一家人,臣妾看她病了也是十分地着急呀……”
    朝露也在一旁帮腔:“万岁爷,您可真是冤枉娘娘了。五公主一病,娘娘就连忙让人去请了太医,只不过咱们没有公主身边的人伶俐,这才……娘娘一直担心公主,您瞧,到现在也还没有用早膳呢!”
    康熙无所谓地看了一眼正殿桌上的饭菜:“罢了,这些狡辩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朕也不想再听。朕这次来是跟你说,朕准备将五公主记在皇后的名下,对外就说她救皇后有功。”
    良妃哭丧的脸色瞬间僵住:“皇上,这怕是不太妥吧……若曦是以臣妾的名义收进宫的,进来之后也一直住在臣妾的启祥宫。这突然……”
    还没说完便被康熙打断:“朕自有安排,无需你来置喙。还是你想抗旨不遵?”
    女人不敢再言。
    康熙离开后,良妃在朝露的搀扶下起了身。
    “嘶,娘娘!”朝露吃痛哼出了声。仔细看她的手,已然被良妃尖锐的指甲恰得泛紫。
    良妃甩开她的手,眉梢高高地吊起:“怎么?就连你本宫也处罚不得了吗?”
    朝露连忙跪地请罪,等良妃怒气稍平才起身走到她身边安抚道:“娘娘您何必跟她置气较劲呢?左右不管她是在哪个宫,最终都是要嫁出去的呀!按奴婢说,今早发现她病了,咱们就该立刻去为她请太医,如此也算是在万岁爷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呀!”
    良妃一脸刻薄地看着她道:“你说的本宫何尝不知!可你又如何懂本宫心里的恨!刚刚皇上明明都看到了本宫,可却丝毫不理,只顾她身体不适,要先安置她!要说身体不适,本宫也才刚刚痊愈没多久呀……”
    朝露看着良妃一脸怨毒的模样,也不敢再多言,只是隐晦地道:“娘娘委实不必为她生气。她得了万岁爷的青眼于咱们贝勒爷有大大的益处。再说,之前奴才从养心殿听来的消息……”
    良妃似被安抚妥当,拿起手中的筷箸开始用膳:“罢了,本宫且瞧着她能嚣张多久。”